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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早，组长来电，通知覃乔现在来台里。

从人的说话状态是能听出好事还是坏事。组长的语气不沉重，反而带着种接近于“恭喜”的意味。

覃乔心头一喜——

是不是台里领导选择相信她，将暂停工作的决定收回了？

今天不是周日吗？不管了，这可是好事情。

覃乔关上手机，麻溜地爬下床，钻进卫生间洗漱。

陈嘉树的信息回过来时，覃乔刚到工位前，她没有立即查阅而是抽了两张纸巾，将桌面角角落落擦了个遍。

这才一天半没来，桌上已经攒了薄薄一层灰。她将沾满灰的纸巾丢进桌下的垃圾桶，顺手整理文件架上几本资料和文件。

“覃乔，我电话里不是说让你到一楼接待室吗？”

覃乔做事太专注，没听见脚步声。等声音传来时，组长已经站在她桌旁。

“接待室？”

覃乔盯着组长，回想一遍两人之间的通话。好像是有提到“接待室”三个字，但她当时光顾着心跳加速，哪还注意什么接待室不接待室。

组长没再追问，只是简短地说，“走吧。”

覃乔拿起桌上的手机，赶紧跟上去。

电梯门缓缓打开，组长走进轿厢，覃乔紧随其后，待电梯门关上，组长才侧过身，看着她的眼睛说，“刚才在电话里我没有细说，一楼接待室里坐着的那二十多个人，都是因为陈嘉树的事情而来，你不是采访过陈嘉树吗？这件事还是需要你来跟进。”

末了补充一句。“这是顾主任的意思。”

“二十多个人？”覃乔迟疑。

是来抗议的吗？可若是抗议，怎么会派她一个实习生.........顾栩的用意什么？

组长目光在覃乔握拳的双手手上停留一瞬，眉心几不可察地动了动。

外界都在传覃乔和陈嘉树有职业外的关系，采访者与被采访者之间本就敏感，更何况这次事件中明显有人获益。

电梯“叮”的一声停在一楼。

组长看了眼显示屏上的数字1，迈步前丢下一句话，“都是来为陈嘉树说话的。”

会议室里空调打得低，覃乔的位置又正对空调出风口，才坐了半小时不到，她已连着打了七八个喷嚏。

吸了吸鼻子，覃乔将用来掩住口鼻的纸巾丢进脚底下的垃圾桶里。

坐她左手边那位慈眉善目奶奶，关心地对她说，“小姑娘，去拿件外套披披吧。”

“奶奶我没事。”覃乔微微一笑，“最近鼻炎犯了。”

她的鼻子容易敏感，冷热交替时，需要很长时间才能适应环境。

末排的大叔突然起身往门口走。覃乔以为他要离开，连忙站起来，却见他在空调控制面板前停下，抬手调小了出风口的风量。

刚才大家自我介绍时，这位大叔操着纯正的北方口音说自己是厂家派货司机，好几次到陈嘉树店里送货，陈老板不但帮他一起搬，如果刚巧遇到饭点还会请他一块吃饭。

世界上的人形形色色，有人对谁都怀揣恶意，但也有人会因为别人随手递来的一杯热茶，就记挂一辈子。就像这位司机大叔，陈嘉树不过是在送货时搭了把手、饭点时邀他同桌，他却把这些微不足道的温暖铭记于心。

“谢谢叔叔。”覃乔感谢这位大叔。

大叔挠着额角回到位置上，“不必客气。”

进门前，组长让她做到两件事情：其一，她需接待、安抚好这些人，让他们相信省台一定会深度报道；其二，待会儿送进来的保密协议，确保他们每个人都签署，承诺在省台专访前不接受任何媒体采访。

“顾主任打算什么时候对这些人进行深度采访？”覃乔忍不住问。

到这一步覃乔有些懂顾栩的部署，他在等一个最恰当的时机，是典型的“舆情收割”策略。

——只有在舆情最关注时才能获得最大传播效果。

可是，时间拖得越长，对陈嘉树的伤害就越大，那些网友已经翻出了他高中时的那些旧事。

“这是台里的决策，照做就是。”

保密协议回到覃乔手上，每张上都有他们的签字，这些叔叔阿姨、爷爷奶奶都很相信她的话。

*

[他们已经回去了。]

覃乔编辑信息给陈嘉树发过去，之后，电梯门打开，她正要抬腿，一道浅黄色身影轻擦过她手臂，接着听到男人略严厉的声音：

“还不赶快进来。”

视线离开屏幕上移至男人脸上。

顾栩冷淡的目色中透出一丝不耐，伸出的右手挡虚挡在电梯门上。

“顾老......主任。”她恭敬地尊称他一声主任，随后赶紧往里走。

她刻意地往顾栩身后走一些，站在那儿。确保彼此的余光都扫不到对方。

梯门合上。

不锈钢制的两扇门上出现一黄一白两条身影。

顾栩有很多不同颜色的衬衫都是浅色系，但因为他长相俊雅，肤色冷白，身材比列完美，这类穿在别人身上可能不伦不类的颜色，被他穿出独特有的气质。

这么一尊身躯挡在眼前，想不注意都难，覃乔稍一打量，随即垂首低目，盯着自己脚尖，祈祷电梯开得快一些。

听见背后细微动静，顾栩微微侧身。

“那些人搞定了？”

“嗯。”头顶感受到某种压力，覃乔抬起头。

顾栩的眼角自然微挑，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桃花眼，譬如现在嘴角挂着浅浅的平易近人的笑容，咋一看让人如沐春风，但你会发现他深不可测的目光里总带着高高在上的审视，薄情而又冷淡。

覃乔最忌惮他这样的眼神，却又不能回避，与人交谈时注视对方是最基本的礼节。

“顾主任，我有个疑问——”

“问吧。”顾栩截了她的话。

覃乔斟酌开口，“五月二日的‘见义勇为’事件发酵至今，舆情主要集中在省内，尤其是在澜川市内形成热议。今天有这么多市民自发前来声援陈嘉树，可见舆论关注度已经达到一个高点，我们何不趁势跟进深度报道？”

电梯恰在此时抵达楼层。顾栩迈步而出，边走边道，“你统计过支持陈嘉树的有多少人？你知道我桌上那摞信件里七成是骂陈嘉树的，还有两成骂我们省台监管失职，你是不是想说不还有一成支持陈嘉树对吗？那你觉得一成能改变什么？”

覃乔被问住，一时语塞，脚步慢下来。

顾栩突然止步，转身时手臂扫到旁边那盆绿植的叶片。

“昨天三家纸媒同时刊发评论员文章，质疑事件真实性。你知道舆情组测算出的省台公信力指数跌了多少吗？”

这样的长篇解释对顾栩而言实属罕见。

覃乔鼓起勇气说，“可是......顾老师你不是有陈嘉树下水救孩童的全过程视频吗？这样的画面，比一百篇评论员文章都有说服力。只要证实见义勇为属实，省台的公信力自然——”

“覃乔”顾栩截断她的话，“你知道你本人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？过度共情，情感泛滥。看来那天我说的话，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——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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